[美] Lara Bergen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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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onnus

本译文仅供分享,不作为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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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们,请到我的房间来!”

小叮当兴奋地在茶室里飞来飞去。她用银铃般的声音向仙子们喊道。

吃得正香的莉莉和罗塞塔——两位花园仙子——从接骨木果烤饼中抬起头来。“急什么呢,小叮当?”莉莉问。

“贝丝刚刚给我画了一幅肖像——你一定要来看看!”小叮当催促着。

罗塞塔和莉莉惊讶地互相看着。

“贝丝可不是每天都画新肖像的哦!”莉莉道。

“是啊,我们走吧,”罗塞塔对莉莉说。她们跟着小叮当来到她的房间。

在那里,仙子们像蜂巢里的蜜蜂一样,翅膀挨翅膀地挤在一起。她们看见贝丝站在房间里面,穿着她那条招牌的、总是溅满颜料的裙子。她端详着一幅比例为一比一的肖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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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神奇了,不是吗?”小叮当惊叹道。

确实如此。贝丝的画是如此逼真,仿佛房间里有两个小叮当。没有任何细节——从她脸上的酒窝到她头上的香草束发带——被忽略了。然而,小叮当最喜欢这幅画的地方,还是那些闪闪发光的平底锅、水壶和滤锅。她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把每件东西逐一从画里拿出来。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这是一幅完美的肖像画。一片赞叹声回荡在房间里。

“太逼真了!”

“贝丝,你又超水平发挥了!”

“有你们的鼓励真好,真的......”贝丝道。她的脸红了,身上柠檬黄的光圈也泛起了淡淡的橘红色。

作为仙子谷最忙碌的画家,她习惯了被称赞。但她从来没有厌倦听。这就是艺术的真谛,她想,她的工作很有价值。

“这正是小叮当的房间所需要的,”装修仙子格温补充道。她环视着小叮当满是锅碗瓢盆的房间。

“这回为什么想起画肖像了?”罗塞塔问。

“哦,没什么,”贝丝说着,她轻轻撩起紫罗兰色眼睛前长长的棕色刘海:“小叮当修好了我最心爱的调色刀,作为回报,我想做点好事。”

“就我个人而言,我不明白有啥值得大惊小怪。”一个刺耳的声音在一片赞美声中显得很不和谐:“说实话,我的小甜心们,一个站着不动的仙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贝丝没必要转身。她知道这声音属于谁——其他仙子也都没转身——除了维迪雅,还有谁能这么说话?

“哦,维迪雅,”小叮当说:“等肖像飞起来,咬你的鼻子,你才会知道什么是艺术。”

“是啊。别听她的,贝丝。”格温道。

“没关系,”贝丝道:“欢迎你们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也要听听不同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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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她再次端详那幅肖像画时,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并不是维迪雅的话刺伤了她——她很久以前就学会了不让这个刻薄仙子的刻薄评论渗入自己的脑海,就像露珠只会从她的翅膀上滚落下来一样。但是,维迪雅的这番话似乎让贝丝想到了点别的什么。

“你知道......”贝丝想对维迪雅说什么,但这位速度仙子已经飞走了。

“‘你知道......’什么?”小叮当问。

贝丝摇摇头。她转向小叮当,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家的捧场让我很高兴。可是,我还要接着画别的画呢......”她朝大家挥挥手,往自己画室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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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地方能像画室一样给贝丝带来宽慰和满足——里面的每样东西看着都是那么舒适——一只用来存放画布的桦树皮柜,一个摆着肥皂石的水槽,甚至还有一张临时搭起来的小床,上面盖着一床厚厚的蜂鸟羽绒被,她可以在画到深夜的时候直接睡在画室,就不回家园树的房间了——这里就是她的第二个家。

尽管画室里面杂乱无章,但贝丝不是个爱收拾东西的仙子。她的观点是:既然总有一天你要把东西拿出来,为什么还要把它们收起来呢?

贝丝一到画室就开始调颜料。她从架子上取下一罐芳香的亚麻籽油。接着她拿出一个樱桃木盒子,盒子擦得像镜子一样闪闪发亮,盖子上还刻着贝丝的名字。这是很多年以前,一位木匠仙子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之一。

贝丝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五彩缤纷的颜料。“嗯......”她自言自语道:“这回我该先用什么?橙色?靛蓝?还是......”

那是什么味道?

贝丝转过身,发现两只棕色的眼睛从墙壁的缝隙里看着她。

“达尔西?”她惊讶地说:“是你吗?”

很少有人来参观她的画室。贝丝忙不迭地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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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

“哦,没什么。”达尔西甜甜地说:“我刚路过,想跟你打个招呼......我想你可能会喜欢来点罂粟泡芙卷。刚出炉的!”

达尔西举起一个篮子,从上面揭开一块格子布。浓郁的黄油和龙蒿草的香味让贝丝开始流口水。

“天哪,达尔西——你那著名的泡芙卷。你真的太好了!”贝丝道。

“我想......你饿了,”达尔西说着递过去一块泡芙卷给贝丝:“尤其是画完小叮当的肖像之后。”

贝丝咬了一口,她闭上眼睛,让薄薄的一层糕点在舌头上融化。“好吃,太好吃了!达尔西,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好吧,”达尔西道:“如果你愿意给我画肖像,那就太好了!我想我马上可以给你摆造型,你觉得怎么样?你说我应该提着篮子,还是像这样用手捧着泡芙卷?”

贝丝大口吞下了剩下的泡芙卷:“那个......其实......”她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正要......”

“我知道了,”达尔西喊道:“我一只手捧着面包卷,另一只手提着篮子。这样好不好,贝丝?”

贝丝习惯性地在裙子上擦了擦满是黄油的手。她本来完全没有计划再画一幅肖像。但是盛情难却。何况达尔西的热情让她感到很荣幸。

“好啊,”贝丝道:“为什么不呢?只要等我调开颜料就行了。”

“哎,不急啊......”达尔西高兴得直扑翅膀。

贝丝从盒子里拿出罐子——里面装满了不同颜色的颜料:绿色、蓝色、黑色、金色......她决定从栗色开始,这非常接近达尔西头发的颜色。她倒出一点在玻璃板上,又兑了亚麻籽油。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用调色刀把它们拌在一起。很快她就调出了一种巧克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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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调出几种颜色,逐一舀到调色板上。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干净的画笔。她仔细看了看对面的模特,皱起了眉头。

“达尔西,”她说:“你不必站着不动,你可以在里面走走。”

“什么?”达尔西惊讶地问:“但是如果泡芙卷掉了怎么办?”

正说间,有谁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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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丝打开门,发现面前是一大束花。两只穿着紫罗兰鞋子的脚从下面露出来。

“罗塞塔,是你吗?”贝丝问。

“是的,是我。”花丛后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罗塞塔漂亮的脸蛋从侧面露了出来。“我给你带来了这些......”她说着把花束放下,又揉了揉胳膊。看来这些花儿不轻。

“我最喜欢的野百合花!真是太惊喜了,罗塞塔!”贝丝说着,她设法把花塞进她那扇贝做的伞架里,反正也没地方放。这束花很大,她还碰翻了几个颜料桶。

“我想你会喜欢的。”罗塞塔微笑着:“事实上,我觉得你会把鲜花画出来呢。也许我抱着这些花摆个姿势,会更方便你画的!就像我在花园里散步一样,你知道吗?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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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塞塔微微抬头,踮起一只脚,摆出一个优雅的姿势。“幸好我刚刚做了个头发。通常我的头发都是一团糟。贝丝,你要确保画出我的每个细节哦!还有我的裙子......天哪,这要是挂在我的房间里,一定很美!”

贝丝说不出话来。“这......”

“贝丝想说的是,什么事儿都讲个先来后到嘛!””达尔西说着,她得意地举起一篮罂粟泡芙卷给罗塞塔看:“就像我们在厨房里的那句老话‘先到先得’。不过别担心。贝丝画完我的肖像,就会立马通知你。对不对啊,贝丝?”

“呃......”

“哦,我明白了,”罗塞塔说着,她纤巧的翅膀有点伤心地垂下。“好吧,我要回房间了,趁现在腾出一块地方给我的新肖像。”她轻轻挥了挥手,匆匆走了出去。

“慢走啊......”达尔西道。她回过头:“我们继续好吗?”

贝丝点点头,她走到画架前,拿起画笔:“当然!”

但她刚把笔落到画布上,又响起了敲门声......

到了中午,已经先后有十五位仙子拜访了贝丝,十四位请贝丝画肖像(唯一的例外是泰伦斯,一位仙尘仙子,他过来只是为了给贝丝送仙尘,并称赞她为小叮当画的肖像)。贝丝的工作室里从没挤进过这么多仙子。她不得不先给大家画素描。但随着登门的仙子越来越多,她连画素描都来不及。

贝丝有点受宠若惊,但也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经常为仙子们画肖像——一般都是谁庆祝到达日才可能给谁画。总之,自从她给小叮当画的肖像走红之后,她似乎不能再和小鸟一样自由自在、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了。

“弗恩,你老是在掸灰尘,要画出你的模样可真不容易啊......”贝丝朝对面的清洁仙子说。

“哎呀!”弗恩说着,她飞快地回到贝丝给她的座位上。“这是一种习惯,”她解释道:“一种清洁仙子才会有的习惯。但说实话,贝丝,我真希望你能,哪怕偶尔能让一位清洁仙子帮你打扫卫生!天哪,这里简直脏得没法下脚。你怎么受得了呢?”她摇了摇头。

这倒是事实。贝丝的画室比平常还要乱,摆满了想画肖像的仙子们带来的礼物。有收获仙子的浆果和核桃,有奶业仙子的奶酪,有烘焙仙子们从厨房送来的一篮又一篮的好吃的——篮子还是草编仙子送的......更不用说水仙子水密斯送来的一座小喷泉了。

当然也不是谁都带着实体性的礼物登门的。美容、擦地板、擦窗户、洗翅膀这些服务业的仙子们都来过。一位音乐仙子甚至演奏了一首她专门为贝丝谱写的歌。

“哎呀!”弗恩突然叫起来:“你的铅笔上有个污点!别动!”她凑过来看着。“看起来像花粉......”接着又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就在门那儿!哦,是仙尘啊。我敢打赌是泰伦斯留下的。”

弗恩飞快地挥舞着鸡毛掸子,在画室里飞来飞去。贝丝的铅笔沙沙作响,尽可能捕捉弗恩的动作。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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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贝丝的胃一翻个儿。又有谁来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忍不住想假装不在。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弗恩闪亮的光环和鸡毛掸子的声音已经暴露了。

贝丝叹了口气,放下铅笔,打开了门。“哦,奎儿,是你啊!”她松了口气:“你都不会相信今天有多少仙子来找我预订肖像画。”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自负。但她想让同样是艺术仙子的奎儿知道大家有多喜欢她画。通常情况下,贝丝在奎儿身边总觉得有点惭愧。也许是因为奎儿总是那么整洁,而她总是那么凌乱——看看她们俩的衣服就知道了。

“多少仙子?”奎儿问。

“算上弗恩,十四了!”贝丝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从未试过......我的意思是,你看她们给我带来的东西!”她指了指地上成堆的礼物,突然停了下来:“你不是也来要画肖像的吧?”

奎儿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要不要一块吃午饭。我听说她们做了蘑菇馅饼和毛茛花汤!”

毛茛花汤!贝丝似乎好多年没尝过了。她闭上眼,仿佛感受到了汤的香浓味道。

但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只有桌上那堆素描。

“我不能去,”她叹了口气:“大家都指望我尽快完成肖像。我从来没见过仙子们对艺术有如此高的热情。我想,她们被小叮当的肖像深深打动了,真的!恐怕蘑菇馅饼和毛茛花汤我是暂时吃不上了。”

贝丝再次叹了口气:“肩负众望的感觉真不容易啊。但我相信我能接受这一挑战,我不会让她们失望的!奎儿,请代我向其他艺术仙子问好。好吗?”

奎儿正要回答,弗恩突然从画布后面探出头来。

“你是说毛茛花汤吗?”她问道:“等等,奎儿,我跟你一起去!”她飞快地离开画室,还没忘记顺手扫了几粒灰尘:“画好了就告诉我一声啊,贝丝。”

贝丝目送着仙子们离去,她把门关上,拿起给弗恩画的素描。尽管弗恩老是动来动去,但这张素描倒是没问题。是时候继续工作了。

贝丝满怀责任感,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接连完成了好几幅肖像画。但是当她开始为罗塞塔画像——那个坚持要穿她最经典的红色玫瑰裙的花园仙子——的时候,贝丝愣住了。

哦,不!她的红色颜料用完了。

没有红色颜料,她就画不出罗塞塔的裙子!她要尽快出去找点什么做颜料。

贝丝拿起一张纸和一支她写书法用的毛笔,写了个告示贴在门上:

外出寻找颜料。请稍后拜访。

贝丝

然后,她随手抓过来一个草编仙子送来的篮子,里面装着达尔西做的罂粟泡芙卷,飞到门外温暖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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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栗园离贝丝的画室不远,就在海文迪溪的对面。

贝丝知道醋栗汁有一种欢快的鲜红色,可以用来做很好的颜料。看着它们硕果累累的样子,贝丝有一种冲动想把这些可爱的醋栗画出来。可是她想起还有许多仙子在等着肖像。她不能让她们失望。

贝丝挑那些饱满的醋栗装了满满一篮子——只要一篮子就够了,她想。她把最后一个果实放在摇摇晃晃的醋栗堆上,然后又摘了一个咬了一口。如果她不能画醋栗,至少她可以品尝它们!

她舔了舔嘴唇,又咬了一大口。甜美的果汁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贝丝任由它一滴一滴地落到裙子上,和溅在那里的颜料混在一起。这个颜色正好!她看着自己的裙摆,满意地想。

贝丝把剩下的醋栗塞进嘴里,她抓住篮子的把手,展翅欲飞。然而,沉重的篮子让她哪儿也去不了。贝丝勉强能把它拎起来,但是她很快就觉得飞不动了。

她试着拿出几颗红醋栗,但没起多大作用。如果她拿出来的太多,她就没有足够的材料做颜料了。

贝丝羡慕地看着一只蓝鸟从头顶快乐地飞过。如果她能像动物仙子那样和它说话,也许还能得到一些帮助。

“唉,算了,”贝丝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就这么一点点挪回去吧。”

她提着篮子,吃力地拍打着翅膀。当来到海文迪溪边上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一种更舒服的节奏:不时振翅,不时落地,不时跳跃......但这对过河并不管用。河上没有桥,因为仙子习惯了飞过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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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办?贝丝想。海文迪溪很宽,跳是跳不过去的。身上什么地方都能弄湿,就是翅膀不能弄湿。如果翅膀被水浸透了,就会变得很重,甚至可能把仙子拖到水底。

尽管如此,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贝丝不会轻言放弃。她想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一个丰满的醋栗,把它抛过小溪。醋栗轻轻地落在对岸厚厚的苔藓上。

贝丝欢呼起来,然后又伸手去拿另一只。不久,她就一个接一个地把醋栗抛到了对岸。

贝丝毫不费力地提起空篮子,飞过溪边,然后把醋栗逐一装回去。她对自己的办法很满意。“现在去画画吧!”

一般贝丝不会做太多颜料。但现在有那么多肖像等着她画,而且她花在收集醋栗上的时间远远超出她计划之外。这意味着她来不及休息。一回到画室,她就把角落里一个破旧的椰子壳拖出来,把篮子里面的醋栗倒进去。

贝丝踢掉鞋子,卷起她蛛丝做的长裤。然后,她小心地爬进了椰壳。

“哎呀!”踩着饱满的醋栗,贝丝滑了一跤,差点摔倒。幸亏她伸手扶住了椰壳边缘。

噗哧!噗哧!

贝丝在椰壳里踩来踩去,红红的醋栗汁冒了出来,凉凉地渗入她的脚趾缝儿。

踩的时候,她尽可能抬着翅膀,但还是难免翅膀吸进去越来越多果汁,变得越来越重。没关系,她想,我画画的时候坐着不动,翅膀有足够的时间晾干。她低头看着脚下红红的醋栗汁,满心欢喜,不假思索地唱起歌来......

“天地悠悠,落笔匆匆,涂涂又抹抹;

嫩绿鲜蓝,姹紫嫣红,几人能看透?

果汁呀滚滚,痴痴呀情深......”

“哟,贝丝,你在干嘛呢?”

贝丝吓了一跳,她的脚滑了一下。

扑通!贝丝脸朝下摔倒在黏糊糊的红醋栗汁里。

“贝丝?”

贝丝慢慢伸手摸到了椰壳边缘,站了起来。透过满是果汁的长发,她看见奎儿俏丽的脸也在回望着她。奎儿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满满的全是盖着橡子帽的点心。

“你没事吧?”“奎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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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贝丝一张口,吐出嘴里的醋栗汁:“那什么......呃......我在画肖像画来着。”

为什么奎儿总是逮住她最狼狈的时候?

“来......”奎儿放下托盘,向贝丝伸出手。

“不用不用......”贝丝怀着一种尊严感,硬是从椰壳里爬了出来。她跌坐在地上,浑身沾满了鲜红的果汁,看上去像是全身的皮肤都被严重晒伤了。

“我给你带了些晚饭来,”奎儿道:“你需要一顿热乎饭来保证体力啊。”

即使透过甜丝丝的醋栗汁,贝丝也能闻到从盘子里飘出来的浓郁香味。

唉,要是没被奎儿发现就好了。贝丝无奈地想着,但她很难不对体贴的奎儿心怀感激。

“我会喜欢的,奎儿。”贝丝说。

“需要我帮忙洗一下翅膀吗?”奎儿问,她的语气满是真诚。但是贝丝发现奎儿的嘴角挂着笑。

贝丝摇摇头,她的脸红了:“不用......我......我还要忙。等我有时间再说吧。”

“那好吧。”奎儿答道。她扇动着翅膀,飞出了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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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归尴尬,贝丝还是很喜欢奎儿带来的晚餐。她也确实有点儿饿了。

好不容易又画了两幅肖像——这是真不容易,干透的醋栗汁粘在贝丝身上,让她的头发和衣服都硬了,翅膀也动弹不得。

想要继续工作,我就得把自己洗干净。她想。

她向海文迪溪走去——别说飞,连跳都很困难。她只好穿过草地。仙子们很少走路,所以草地没有踩出一条路来。当她到达小溪时,草叶、草籽和蒲公英的绒毛粘满了她身上。

她站在长满青苔的岸边,思考着怎么才能洗干净自己,尤其是洗翅膀。

贝丝知道她本该把骄傲放在一边,请奎儿帮她洗翅膀。自己洗自己的翅膀对任何仙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当时,贝丝只是想让奎儿赶快离开。

如果她掉进水里怎么办?她不知道水有多深。但她能看到那条小溪正以一种顽皮的、仿佛想把你卷走的速度流淌着。

她小心翼翼地用脚趾头蘸了蘸溪水。

好冷!

尽管如此,贝丝别无选择。要走回家园树的房间好好洗个澡实在太远了。她干脆跪在溪边,双手捧起水,开始往自己身上泼,想把草叶洗掉,把颜料弄走。

她头发上干透的颜料特别难洗。最后,她决定不再泼水,而是俯下身来,准备把整个头伸进水里。

呱儿!

贝丝没注意到一只青蛙跳了过来。这扑通一声让她吓了一跳。她来不及保持平衡就一头栽进水里。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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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这里的水不是很深。贝丝坐在河底,头还能露出水面。但惊慌失措的她扑腾起来。然而贝丝越是扑腾,溪水就流淌得越快。贝丝惊恐地发现,她开始顺着溪流向下游移动!

“不——!不要——!”贝丝的惊叫变成了一种哀求:“别这样......”她的翅膀沉重得难以置信,她的腿乱蹬着。“救命!救命!”

“放松,贝丝!”一个声音喊道:“海文迪溪不喜欢你这样踢它!我来救你了!”

贝丝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一秒钟后,她的朋友莱尼,一位水仙子,把她从水里拉了出来。

“莱尼,你救了我,”浑身湿透的贝丝躺在岸边,喘着气说。

“你必须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她试着用胳膊肘撑起来,但那双吸饱了水的翅膀感觉就像难以卸下的重荷,让她难以翻身去面对她的朋友:“要么,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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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一幅肖像!莱尼几乎是尖叫着说出来的。“就像给小叮当的一样?天哪,贝丝,你真懂我们的心思!我们水仙子刚才还在聊,要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幅肖像该多好啊!”

“你们每个水仙子吗?”贝丝问。

“那当然!”莱尼转过身,把手拢在嘴边:“你们来看哪!贝丝来了!贝丝要给我们每人画一幅肖像。我们将是第一个拥有全套肖像的天赋团队哦!”她激动得热泪盈眶:“谁能给我拿块手帕来?”她抽噎着问。

几秒钟后,十几位热切的水仙子包围了贝丝。

“那你什么时候能开始画呢?”莱尼迫切地问。

“那个......说实话,”贝丝道:“还有好几位仙子已经预订了。我要先把她们的给画完。然后我可能还要补充更多的......”

“......颜料!”莱尼接过下半句。

“我希望肖像是水彩画。”水密斯咯咯地笑着说。

“就是啊——!”别的水仙子纷纷应和。

贝丝强打精神冲大家笑了笑。她挣扎着站起来。

“别急,我来帮你,”莱尼说:“翅膀里吸满了水,你就哪儿也去不了。”

她把沾在手臂上的仙尘轻轻拂到贝丝的翅膀上。然后她抬起双臂,双眼微闭。水就这样被从翅膀里抽了出来,看上去就像一条细细的银色丝带。莱尼把水丝带做成球状,扔回水里。

“太神奇了!”贝丝赞叹着。

“你的翅膀不会完全干透,”莱尼对贝丝说:“但至少它们不会那么重。”

贝丝站起来,轻轻拍了拍翅膀。“好多了。”她如释重负地说。但是,当她想到又有新的肖像画时,宽慰就变成了沮丧。

这是一整个天赋团队的画像。天哪!

当贝丝向水仙子们道别时,她内心劝说自己给大家画肖像是一种荣誉。

“别忘了我们的肖像!”水仙子们在她身后喊着。

“放心,不会忘的。”贝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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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丝跌跌撞撞地朝画室的方向飞去——翅膀还是有点潮湿——顺手摘了一片草叶束住湿漉漉的头发。

贝丝叹了口气,她意识到该回家园树的房间,给自己好好梳洗一下,再换身干净的衣服了。她这才想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去过了。于是她转了个弯,朝家园树飞去。

然而,当她走进一楼大堂的时候,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扭头出去。

她的房间在家园树西南偏南的树枝上。这意味着回房间起码要经过几十户房间或工作室。谁知道她又会遇到多少仙子?如果她们都想要肖像呢?

贝丝并不是不想帮大家画肖像。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得过那么多任务。恐怕只能从窗子溜回房间了。贝丝以前从没这么做过。但说真的,如果你会飞的话,这又有多难呢?

她绕到家园树的西南方,抬头看着树枝上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窗框。这些漂亮的窗框能给她带来创作灵感。但现在,窗框是用来计数的,她要数一数哪个才是自家的窗户。

“一、二、三、四、五......”

数到十三,贝丝不得不停下来。家园树枝叶繁茂,挡住了她的视线。

“......十四、十五、十六。在这儿!”

但是不对呀。她想,窗外有那片叶子吗?我怎么就不记得?

不管了。贝丝飞到窗前拉了一下。窗户纹丝不动。贝丝拉得更用力了。但窗户还是固执地关着。

怎么回事?贝丝沮丧地握紧拳头,对着窗户一捶。

窗户立刻打开了。贝丝扑通一声摔进了房间。

真奇怪,她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想,我的窗户不是向外开的吗?

“贝丝!”房间里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天哪,你没事吧?”

“奎儿?”贝丝抬起头来:“你在这儿干嘛?”

“我在我的房间里雕刻啊。”奎儿回答。她的声音听起来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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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房间?”贝丝咬着嘴唇站了起来。她的目光扫过整洁的房间,掠过一尊尊石雕,最后落在了紫铜床架上——真是奎儿的房间!

“是啊,我的房间,”奎儿问:“你需要我找点什么吗,贝丝?”

“我......”贝丝把想笑的冲动从嗓子眼里咽下去:“我需要......啊.......奎儿,我不需要什么......我只是......呃......飞过这儿......我想告诉你我什么都不需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她低头看着身上那条柔软的、还没完全洗干净颜料、拧得半干不湿、满是褶皱的裙子,改了口:“我想告诉你......我是自己洗干净了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我自己洗的!”

她又咽了口唾沫,咧开嘴笑了。

“我明白了,”奎儿说是这么说,但她看上去仍然很困惑:“我......很高兴。”

“不管怎样,”贝丝继续说:“我要画所有水仙子的肖像......我真的必须要走了......”

“你真不用我帮你什么吗?”奎儿又问。

“绝对不用!”贝丝还是咧着嘴笑着,向后退着......轰隆!

贝丝碰翻了一尊花岗岩的飞蛾雕像。随着一声巨响,它从底座直接砸到了坚硬的木地板上。

贝丝惊叫起来:“哦,不!”

“没事儿,”奎儿飞过来,在那尊沉重的雕像上撒了一些仙尘。重新把它摆回原位:“摔不坏的。”

“真的,”贝丝道着歉:“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倒着飞。”

奎儿笑了。“你就是倒着飞才把它撞翻的。”

贝丝知道这是一句幽默。但她注意到奎儿站在她和雕像中间。

贝丝的脸刷地红了。“待会儿见,奎儿......”她匆匆跑出房间,以免造成更多破坏。

我掉到哪家不好,为什么偏偏掉到奎儿家里呢!真是倒霉透顶!

贝丝边想边飞到另一个房间的门口。她伸手要摸门把手,却突然停住了。为了保险起见,她检查了一遍门牌号。这回没错了。

进门之后,贝丝的心情很快好了起来。能和她最喜欢的东西在一起真是妙不可言。她飞到舒适的床上,躺在用多种花瓣做成的被子上,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凝视着窗外。太阳快下山了,夕阳给五颜六色的房间增添了一道光彩。

墙上挂满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画框。许多是其他艺术仙子的礼物,其余都是贝丝自己画的。她第一次给鸽子妈妈画的肖像旁边,是她的家园树系列作品。每一件作品都让贝丝想起了某个时间、地点和心情。有些是好的,有些则不那么好的,但都是独一无二的感觉。

她的目光停在了角落里一座光滑的檀香木雕像上。这是贝丝的雕像,是奎儿送给她的到达日礼物。奎儿记得贝丝喜欢木头胜过坚硬冰冷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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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长长的刘海到耳朵后面支的画笔,还有她灿烂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栩栩如生。望着这尊雕像,她沉重的眼皮欣慰地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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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贝丝被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惊醒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贝丝!你在吗?是我啊!”是达尔西的声音。

贝丝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飞过去打开了门。

“嗨,贝丝,画好了吗?”达尔西道:“我去了你的画室。看到你写的告示。但后来我看你一直没回去,这不,我就上这儿来找你了。”

“哦......”睡意未消的贝丝把刘海儿撩起来别到耳后,想要清醒一下。

“那个......”达尔西继续说:“画完没有?”

“什么画完没有?”

“我的肖像啊!”

“哦......”贝丝想了一会儿:“哦——!对对对,我画完了。但它在我的工作室,不在这儿。”

“哎呀,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了!”达尔西兴奋地抓住贝丝的胳膊:“我们还等什么呢?”

当她们到达工作室时,贝丝已经完全清醒了。她很高兴能展示这幅新肖像——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达尔西没有给她带来另一篮罂粟泡芙卷或其他好吃的感到有点失望。

“我一醒就来了,还没来得及到厨房去烹饪呢!”达尔西直搓着手。

“真的吗?”贝丝很感动。真没想到,我的画对达尔西来说是那么重要。她的眼眶有点湿润了。

她把达尔西领到一排画架前,每个画架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天鹅绒苔藓布。她轻轻一抖手腕——抖手腕的这个动作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种谦和的戏剧感,这是每位艺术仙子都有的特质——拉开了离她最近苔藓布。

“太棒了!”望着自己的肖像,达尔西使劲鼓掌:“我爱它!我爱它!我好像可以品尝到那些泡芙卷!”她伸出手去触摸画面,好像是想试一下能不能把画的泡芙卷拿下来。

突然,她的手停住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贝丝连忙问。

“我的翅膀......真有这么大吗?”达尔西问道。她脸上的喜悦慢慢消失了。

“什么意思?”贝丝问。

“我的翅膀啊!”达尔西道:“画上的有点......有点太大了。她扭过头想看看身后。“我的翅膀其实没那么大,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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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你的翅膀真不小。”贝丝实事求是地说着。这时,门响了。

门外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早上好,贝丝。我的肖像好了吗?”

“早上好,罗塞塔,”贝丝应答着去开门。但她还是没有摆脱对达尔西那种反应的惊愕感:“呃......是的......你的也画完了。”

当达尔西焦急地对比着自己的翅膀和画中的翅膀时,贝丝伸手扯下了第二块苔藓布。

罗塞塔微笑着。然后,她的眉毛间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皱纹。

“你觉得我画的那些野百合花怎么样?”贝丝问道:“我尽量把细节画得完美,不论是花的,还是你的,但又能完美得看起来不真实。”

“哦......花很好......”罗塞塔说着,她看上去还是显得很忧虑:“只是......我的鼻子......我的鼻子比画上的漂亮得多。”

达尔西凑过来看着罗塞塔的肖像:“罗塞塔,我看不见得。”

罗塞塔皱起了眉头:“当然比那个漂亮得多!贝丝,你介意修改一下我的鼻子吗?鼻梁要更挺一点,还有鼻翼两边再收窄一点好吗?”

你的鼻子本来就不那么挺,鼻翼也挺宽的。贝丝心想。但达尔西的话打断她的思路。

“对对对,你能把我的翅膀也收小一点吗,贝丝?”

贝丝张了张嘴,来不及说什么。出自她笔下的肖像画都是忠于事实的。但她确实来不及回答达尔西了——前前后后又有十几位仙子飞进她的画室,每位仙子都迫不及待地要看肖像,然后提出各种修改意见。

当仙子们离开后,贝丝又累又饿。她走出画室看了看太阳,早餐时间早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就结束了。不过,也许还会留点什么的。

贝丝径直来到茶室。果不其然,里面空荡荡的,服务仙子们正忙着收拾桌面的餐具。

“贝丝,亲爱的!”一个友好的声音传来。是莱德尔在叫她。这位服务仙子牵着贝丝的手:“我还担心你来不了呢。快坐,我马上去拿茶和点心给你。好吗?”

“那太好了。”贝丝微笑着坐到她那把椅子上。

“马上来啊——!”莱德尔说。

过了一会儿,莱德尔回来了。她的托盘里放着贝丝最喜欢的茶,还有甜奶油和三叶草花蜜。她身后的服务仙子端来一盘心形红醋栗!

看到红醋栗,贝丝不禁皱了皱眉头。但接下来上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蓝莓松饼配上刚搅拌好的黄油,还有一大摞荞麦煎饼,上面滴着热糖浆。

“我觉得你累了,贝丝,”莱德尔亲切地说:“所以我给你多拿了一点。”她朝贝丝眨了眨眼睛,倒了一杯茶放在贝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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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丝感激地对她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啊,这正是我所想要的。”她美美地闭上眼睛。

“我真高兴为你服务,”莱德尔说:“现在放松,好好享受我给你泡的茶吧。过一会儿我们再谈我的肖像画......”

“噗哧——”

贝丝突然睁开眼睛,她一口茶喷在了洁白的桌布上。她的茶杯掉到地板上,剩下的茶把地毯弄脏了。

贝丝伸手摘下脖子上的餐巾想擦干净。但是另一只抓着苔藓海绵的手拦住了她。

“请让我来。”科林说,他是一位相当高(用仙子的标准来说)、相当胖大(在任何标准看来)的清洁仙子。他轻轻地擦着地毯,直到没有留下一点茶水的痕迹。其他服务仙子正忙着换桌布、拿新的茶杯。

“如果还有什么能为你做的,贝丝,”科林鞠了一躬说:“请告诉我。”

“我会的。”贝丝回答。

“比如,”科林接着说:“如果你想让我给你的肖像画摆个姿势,尽管开口啊。我相信你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像我这样身材的模特!”

贝丝摇摇头。“那个......我......我不知道......”她结结巴巴说:“科林......我......我今天真的不需要更多的模特了。还有很多肖像画没画呢。”

“没问题,”科林耸耸肩说:“明天也不急啊。”他微笑着转过身去:

“嗨,爱达——!”他对茶室另一头的一位服务仙子喊道:“我和贝丝谈过了。她说我们明天去她的画室!”

望着服务仙子给她斟的新茶,贝丝觉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哪怕是香喷喷的荞麦煎饼(这一直是贝丝的最爱)也难以下咽。

不能再在茶室呆着了,她想,我还有很多没画完的。何况,如果我留下来,谁知道我还要画多少肖像画呢!

但想到这一点为时已晚。一群热切的仙子从厨房里飞了出来。

“嗨,贝丝!你吃得怎么样?”

“科林说你在这儿。还想吃点儿什么?你现点,我们现做啊!对了,达尔西把肖像画的事儿告诉了我们。我们也想要!”

“听我说,一定要把翅膀往后收收啊,不然整个画面都被翅膀抢了。”达尔西用过来人的腔调对大家说。

贝丝尽量忍住叹气。但哪怕这么做也没什么——仙子们正忙着互相聊天,描述着她们想要的肖像是什么样子,也听不到她的哀叹。

最后,贝丝举起了手。大家安静下来。

“朋友们,”她说道:“你们对我的尊敬,使我感到非常、非常荣幸,也非常、非常受宠若惊。但是,我不敢说短期内就能把你们所有人的肖像都画好。也许,素描就可以了?”她满怀希望地问。

仙子们互相看了看。

“不,”一位擦银器仙子说:“我们就是想要肖像,要和你之前画的那种一样。”

“对啊,对啊,用我们烘焙仙子的话,这叫做‘年夜煎堆——人人有份!’”

“我们想要肖像!”“我们想要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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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丝离开茶室时,又多了十六位仙子预订肖像画。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颜料。但可以肯定的是,画笔不够用了。

田鼠毛可以做最好的画笔。贝丝知道在森林里可以捡到田鼠脱下的毛。

她来到森林,不禁惊叹起来:“太美了!”

光线曼妙地穿过树林,投下深深的阴影......贝丝,不要分心!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

但是田鼠的毛在哪儿呢?

就在贝丝想只能将就着用蒲公英的绒毛时,她发现一簇小小的灰色田鼠毛粘在一根草上。

她飞快地跑过去要捡起来。突然,她感到头上被什么啄了一下!

喳喳!喳喳!

贝丝转过身,看到一只小鸟正生气地盯着她。它是她的两倍大。

“去去去!”贝丝挥着手,想要吓走那只鸟儿。

喳喳!喳喳!鸟儿固执地不肯离开。

“她说她的窝需要那些毛来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贝丝循声望去,看到动物仙子芳雯从树桩后面探出头来。

“哎呀,是芳雯啊,”贝丝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倒着飞。我不知道......”

“没关系,”芳雯回答:“这些知更鸟有点暴躁,但没有任何危害。她要照顾她的孩子们。”

贝丝揉了揉头上的痛处。“我明白了。你觉得她能借一点毛给我做一把新画笔吗?”她问芳雯。

芳雯咧嘴一笑,转向知更鸟。伴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贝丝听不懂的语言,芳雯转过身来对贝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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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需要多少就拿多少。”芳雯道。

“她真好!”贝丝道:“你刚才和她说什么来着?”

芳雯咧嘴笑了:“我刚刚告诉她,说你是一位著名的大艺术家。你需要找材料来做新的画笔。如果她愿意和你分享这些毛料,你就会画她的肖像。你知道的,她很虚荣......”她冲贝丝挤了挤眼,小声补充:“对了,我还告诉她你也会给我画肖像的。”

“给你画?”贝丝问。

“是啊,”芳雯道:“大家都在谈论你的肖像有多么好,但我从来就没有一幅自己的肖像。我之前看过动物仙子玛姬的画像,不管她觉得画儿上的自己多么像蜻蜓——你知道的,她其实可瘦溜啦,缝儿都钻得进去——反正我觉得你每幅画都是那么出色!哦,天哪,贝丝,告诉我......”芳雯停下来,温柔地搂着知更鸟的脖子:“你想在这里画我们吗?还是回你的工作室再画?”

“......画你们?”

“为什么不呢?”芳雯耸耸肩,朝知更鸟点了点头:“这是你得到田鼠毛的唯一办法。”

贝丝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坐在一块苔藓上,拿出铅笔和速写本。“我先给你们俩画个素描,”她对芳雯说:“然后我就回画室给你画......单独给你画。”

知更鸟对芳雯咕咕叫着什么。“一定要把她的右侧画出来,这是她最好的一面哦,”芳雯翻译道:“还有啊,别把我的门牙画得那么大。你知道吗,有的仙子开始管我叫花栗鼠了。”

你的门牙本来就不小。贝丝心想。她的铅笔匆匆在纸上移动,但她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很快就从模特身上转移到了森林。

太阳缓缓在蓬松的云层中穿行,微风习习,树枝投下的影子在地面上翩翩起舞。好一个天光云影共徘徊!贝丝心里由衷地感叹着。

但是风从来都是善变的。它开始不那么让人觉得清爽舒适了。它吹掉蒲公英的绒毛,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四处摆动。它席卷过树林,把树叶弄得沙沙作响,把橡子和山核桃吹得满地都是。

知更鸟尽最大的努力来抓住地面,保持她漂亮的右侧对着贝丝。芳雯则紧紧抱着她的脖子。

“贝丝,我们今天到此为止好吗?透过树叶的沙沙声,芳雯叫了起来。

“坚持住,”贝丝喊道,她的铅笔飞快地游走着:“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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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不住了!”芳雯喊。

知更鸟发出一连串的尖叫。芳雯听懂了。“她必须回巢,贝丝,”芳雯喊道:“风太大了!她的孩子们会害怕的!”

贝丝叹了口气,停下笔来。说实话,她想按住速写本不被风吹走也不容易。她向知更鸟说了声再见。芳雯唤来一只花栗鼠把她和贝丝送回家。

在花栗鼠背上,贝丝紧紧地抱着速写本,她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崭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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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作室,贝丝迫不及待要开始作画了!

她任由自己的灵感飞扬,任由画笔酣畅淋漓地挥洒。

当她快意地把笔抛开时,贝丝才意识到呈现在眼前的根本不是肖像画。就像她之前看到的那样,大森林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纹理和色彩。绿色和蓝色共舞、白色和棕色交织,还有明亮的黄色和神秘的灰色充满了她的画布。

这是多么生机蓬勃啊!自从完成小叮当的肖像画后,贝丝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为什么我会失落呢?最近我的画都少了什么?

贝丝离开画室飞向家园树。在路上,她拦住了一位消息仙子。

“你能不能在今天下午茶之前请大家到院子里聚一聚?”贝丝问:“我要给最新的画作揭幕。还有,通知光影仙子,灯光要做好一点哦,这可是我的杰作啊!”

“好嘞!”消息仙子说着飞走了。

贝丝盼着下午茶时间赶快到来。她凝视着这幅杰作。这幅画相当大。为了便于携带,她在上面撒一些仙尘,然后用一块丝布把它盖上,向家园树的院子飞去。

贝丝还以为急不可待的她会成为第一个到达的仙子。但令她惊讶的是,院子里几乎坐满了。

任何一位仙子都会喜欢它的!她确信不疑。

“可能是我的肖像!”一位仙尘仙子对一位水仙子说。

“你看这幅画很大,”水仙子回答:“也许是我们所有水仙子在一起的画呢!那天贝丝答应过我们的。”

“可能是芳雯的肖像,”一位动物仙子说。“我听说贝丝今天早上不停地给她画素描——尽管那时候风特别大!”

是时候了。贝丝飞上前去,请大家安静下来。

她抑制住兴奋:“仙子们,我想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正是因为你们懂得欣赏艺术,我才迫不及待地想和你们分享我的新作......”贝丝说着揭开丝布:“我给它题名《席卷一切》(Swept Away)!”

院子里一片寂静。

贝丝高兴地看着她的画,然后转向她的粉丝们。但回望着她的一张张面孔却是一片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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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我,”她听到一两个仙子嘟囔着。

“那也不是我。”

“不,当然不是!”贝丝咯咯地笑了:“不是你们任何人。这是......这是一种我在风中,仿佛要被风儿席卷而去的感觉!在森林里......森林里的那一刻都凝聚在我的画作里!是不是很美妙?”

“这到底是什么?”她听到芳雯问。

“这是一种感觉。”贝丝重复道。她不禁沮丧地皱起眉头。似乎大家都没看明白。

叮铃铃的钟声想起。

“下午茶时间到了!”莱德尔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仙子们大声回答着。

“画的很好,贝丝。”几位水仙子经过贝丝面前,礼貌地对她说。贝丝知道自己激动得热泪盈眶,但发现她们的眼睛出奇地干——平时水仙子都哭,怎么这会儿不哭呢?

其他几位艺术仙子纷纷鼓起掌来。但贝丝看得出,就连她们也比平常更渴望赶快走进茶室。

“等等......”贝丝喊着,但喊出来的却是一片无力。

所有崇拜她的仙子们都到哪里去了?她们对画作的评论都到哪里去了?还有她们曾经说过的那些恭维话呢?

几分钟后,院子里只剩下贝丝。她的光圈开始发白,又变成了暗淡的、令人失望的绿色——就像芥末一样。

她的嘴唇开始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亲爱的,我真心希望你不要哭。难道你还嫌那些可怜的水仙子们哭得不够多吗?”

贝丝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她看见维迪雅站在面前。“我现在没心情听你的意见,维迪雅。”她哽咽着说。

“随你便,”维迪雅说着转身要走。“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幅画。”

“你......什么?”

“我喜欢它,”维迪雅回头看了看,答道:“亲爱的,这么简单不用我再说第二遍了吧?”

“等等,维迪雅!”贝丝喊道:“不要走!你真的喜欢吗?”

维迪雅正色道:“是的。”

一颗晶莹的泪珠被她上扬的嘴角托住了。“啊,至少还有你也会喜欢......”

“怎么了,贝丝,我亲爱的,难道你不喜欢吗?”

“怎么会呢!我喜欢、我非常喜欢它。”

“说实话,”维迪雅补充道:“平日里我不服谁。但我真心认为你是个大艺术家。

很难同意维迪雅这种令大家讨厌的仙子的意见。但是她确实有她的一套看法,贝丝想,她喜欢、维迪雅也喜欢这幅画。

这难道不是艺术的真谛吗?

“维迪雅,”贝丝的手紧张地拧绞着丝布:“你愿意要这幅画吗?如果你愿意,我就送给你。”

兴奋的神情浮现在维迪雅脸上——但只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很快重新阴沉起来。“亲爱的,你要送我礼物吗?”她傲慢地说:“无功不受禄,我究竟为你做过什么?”

“你从不藏着掖着,你总是表达出你真实的想法,”贝丝回答:“但更重要的是,我的画打动了你。所以我觉得你值得拥有它。”

维迪雅冷冰冰的眼睛从贝丝身上移到巨大的画布上,贝丝能看到它们慢慢变得没那么冷了。

“我会好好保管它的。”维迪雅温柔地说着。然后,她从挂在腰带上的袋子里取出一小撮仙尘,撒在画上。她把画拿起来,飞快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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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丝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需要她拿出十足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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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进茶室,贝丝就闻到了新鲜出炉的蜂蜜面包和黄油饼干的味道。但在此之前,她有话要对大家宣布。

她不敢去想其他仙子会作何反应。但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

她飞到茶室的一头,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扇动着翅膀,吸引着仙子们的注意:“听我说,”她叫道:“大家听我说,我要宣布一件事......”

然而,瓷器的铿锵声和嘈杂的说话声却丝毫没有减弱。

“我说,”贝丝喊道,“我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宣布——!”

她的一只翅膀不小心碰翻了一个茶杯,是莱德尔的茶杯。

“仙子们!”莱德尔说话了,她把勺子在杯子上碰得叮当作响。“大家请安静,请安静,贝丝有话要说!”

嘈杂声渐渐小了。所有的目光都转向贝丝。

“呃......”贝丝突然紧张起来。她该从何说起呢?她真希望自己早就把发言稿写好了。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这是一件我忽略了的事......”

她撩起眼前晃悠的刘海儿:“仙子们,艺术天赋带给我的乐趣不仅仅来自绘画本身,更来自于把我的灵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灵感描绘下来。我想,这是你们都能理解的。我必须忠于我的天赋,忠于我自己的心。所以......”贝丝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能你们被邀请画肖像,是我的荣幸,但我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能再画肖像画了......”

说到这里。贝丝闭上了眼睛。她等待着抗议的声音。

只有一片茶杯碰托盘的声音。

贝丝慢慢地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是另一只。她发现仙子们都回座位去喝茶了。

“等等!”贝丝脱口而出:“你们都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

“当然。”

仙子们回答着。

“你需要等待灵感的到来,才能开始创作,”莱德尔道:“我们完全理解。”

“是啊,我们理解。”

“我们当然理解,贝丝,”达尔西说着,她端着一盘刚出炉的罂粟泡芙卷飞过贝丝身边:“也许海姆那条新裙子能带给你灵感的。海姆,站起来让她看看呗!”

一位名叫海姆的圆脸蛋缝纫仙子谦逊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她用柔软的粉红色牡丹花瓣做了一条新连衣裙。窄窄的裙腰以下,宽大的裙摆一直垂到膝盖。海姆还穿着和裙子颜色一致的露趾鞋。虽然贝丝不太喜欢纯色衣服——这或许是她不介意衣服上溅满颜料的原因——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条裙子很美。

“好漂亮啊!”坐在海姆旁边那桌的罗塞塔惊叹道。

“我也要有一条!”罗塞塔身边的一位花园仙子道。

“我也要!”“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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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们纷纷离开座位聚拢过来。

“哎哎哎,都别争了,先给我做!”达尔西道:“海姆已经答应了先给我做这款裙子的。我这叫先到先得,对吧,海姆?”

很快,可怜的海姆就被热情的仙子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顾不上吃饭,更顾不上留意贝丝了。

贝丝颓然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她茫然地凝视着这片纷扰。

难道大家觉得我的作品,甚至我自己,都不再重要了吗?

难道大家喜欢海姆的新裙子,是因为我唤醒了大家的艺术鉴赏能力?还是因为我的画已经成了明日黄花?

贝丝越想越心痛,她的翅膀无力地耷拉下来。她把头埋在胳膊里抽噎起来——她不想让大家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样子。

“贝丝?”

不知是谁的手放在她肩上:“你为什么不过来坐呢?”

贝丝慢慢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面前的是奎儿。

这让她更难过了。还嫌我在你面前丢脸丢得不够多吗?她想。

“我专门给你留了两块星形黄油饼干。如果你再不来,恐怕都到林登的肚子里喽。”奎儿轻轻地说。

贝丝摇摇头,把刘海儿别到耳后:“我不饿。我可能再也没有胃口吃东西了......”她的声音分明带着哭腔。

“别伤心了,贝丝,来,我给你说一件有趣的事儿......”

奎儿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就被茶室另一头海姆的尖嗓子打断了。“仙子们,一个个来啊!麻烦你们,一个个来......哎呀,别拽我的裙子!那谁,给我纸和笔,我记不下那么多......”

看着这位缝纫仙子身边的“包围圈”越来越厚实,奎儿忍不住笑了,贝丝也破涕为笑。

奎儿朝贝丝凑了凑:“在你降生到仙子谷的两年前,仙子们都佩戴刻有象征自己天赋符号的项链。”

“真的吗?贝丝惊讶地问:“这听起来还真有趣呢!但是......我自打降生以来,从来没见谁戴过这样的项链啊。”

奎儿咧嘴一笑,点点头:“是啊,你说为什么呢?”

“噢——!”贝丝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因为流行是一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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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不论她会不会吃星形黄油饼干,不论她会不会画海姆那条可爱的粉红色裙子,不论她会搭配深绿还是橙红的背景色,不论她会不会改行搞黏土艺术,甚至跟着奎儿一起搞雕刻......但无论贝丝做什么,都将出于她的选择,她自己发自内心的选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