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1-7-739x1024.png

[美] Gail Herman 著

Allonnus 译;

译者注:

1、本译文仅供分享,不作为商业用途。

2、Allonnus谨以此译文第六章,致敬韩伟填词、施光南谱曲、李光羲演唱的《祝酒歌》;

3、Allonnus谨以此译文第九章,致敬刘成章作品《安塞腰鼓》

第6页-5-4.png

嘤嘤!嘤嘤!

在幽静的沃夫河岸。炊儿歪着头,全心全意欣赏着夜莺的歌声。

炊儿是一位音乐仙子。不论在梦幻岛的哪个地方,她总能在沿途听到的种种声音中辨认出曼妙的节奏或优美的旋律。就像现在,在她耳中,夜莺的小曲和潺潺的溪流共同演奏着美妙的二重唱。

“太美了......”炊儿喃喃说道。她停在一棵桦树的树枝上,就在那只夜莺的下方。她悄悄从树叶做的小背包里拿出她最拿手的乐器——排笛。

第7页-6-3.png

炊儿悄悄从她的小背包里拿出她的乐器——排笛。

她的排笛是用树液把中空的竹笋粘在一起,再用藤蔓捆扎而成的。对于炊儿来说,排笛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像她那双轻盈而又灵巧的翅膀。

排笛的每一根音管都有着不同的长度和不同的音调。伴随着炊儿的樱唇轻盈地掠过它们,轻快的乐曲开始在树丛间、在水面上回荡。

夜莺在歌唱,溪水在流淌,和炊儿的笛声完美地融为一体。

“好——!”不知是谁喝彩了一声。

炊儿吓了一跳,她身上的光圈顷刻间变成了深橙色。她回头看去,又赶忙低下头——长长的卷发切合时宜地遮住了她的脸——她身后是动物仙子贝卡和芳雯。

“我......我......我不知道你们在听......”

“我实在情不自禁,喝了一声彩......”贝卡在树枝上坐下来,前后摆动着她的腿:“那个,我们只是路过。我们要和花栗鼠一起去找橡子。炊儿,我们欢迎你加入哦!”

“是啊,来嘛!”芳雯附和着。

炊儿开始走神儿——她记得花栗鼠能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像鸟鸣。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她也一起去找橡子,路上该和贝卡芳雯聊些啥呢?

炊儿打心眼儿里觉得贝卡和芳雯都很好,但是她毕竟不太了解这两位动物仙子。有啥可聊的呢?如果没啥可聊,一路上会很尴尬的。

“还是......不了......”炊儿哈了哈腰,以便与贝卡高度一致——炊儿的身材很高挑,但她的性格很害羞,从不喜欢引人注意,而且她一紧张就容易口吃:“要么......改......改天吧。”

“那就改天,”贝卡愉快地说:“期待和你一起飞!”

望着两位动物仙子远去,炊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终于又是一个人了。

幸亏没答应她们......和其他天赋的仙子在一起,做她从未做过的事......炊儿想想就觉得紧张。

炊儿突然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学着贝卡那样前后摆动双腿。不过,这也没什么。有时她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害羞。

炊儿又拿起排笛,它的声音又与风吹树叶的摇曳声水乳交融。

我能在这儿陶醉一天。她想着,打了个哈欠。

排笛轻轻地从她手中滑落。她的眼皮慢慢垂下。她轻柔的呼噜声很快被树叶的沙沙声盖过了。

一只蜜蜂嗡嗡叫着掠过炊儿的耳畔。

炊儿猛地坐了起来。“我睡过头了!”她透过枝桠向外望去,已然夕阳西下。

我真的在这儿陶醉了一整天?还是整个下午?

炊儿睡意未消,一个念头开始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音乐仙子们有个会,要讨论即将到来的海滨交响乐。

我可不能迟到,尤其是克莱夫主持会议!她想着,拍拍翅膀,全速向家园树方向飞去。

乐队指挥克莱夫做什么事情都从不迟到——这是他的一贯风格。哪怕他得了仙子流感,起码也能做到每顿饭都准点儿出现在茶室。

啾啾!啾啾!

炊儿猛地停住了。难道是另一只鸟儿?

不是!是两只河狸在泥泞的河岸边经过,一只母河狸带着她的孩子。它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小河狸跳进水里。炊儿也凑了上去,悬停在水面上。她感觉从河狸的叫声中听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第9页-7-3.png

估计贝卡和芳雯不在附近。没人会听见。炊儿放心地跟着河狸哼起了歌儿。

小河狸愣住了,它直视着炊儿的眼睛。

突然,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可能是炊儿吓到它了。它尖叫着找妈妈。

震耳欲聋的声音也把炊儿吓了一大跳。她向后一仰,翅膀浸在了溪水里。

“哦,不!”炊儿喉咙里呜咽了一声。但为时已晚。翅膀就像海绵一样贪婪地吸着水,像灌铅似的把她拖进溪水里。

炊儿想煽动翅膀,但那已是徒劳。水没过了她的膝盖、她的腰际、湿透了她的背包。她不是水仙子,不会游泳!

她的脚触到了河底。还好,水不深。她喘着气,挣扎着爬上岸。

炊儿打了一个冷战。她的翅膀湿透了,根本飞不起来。但会议时间快到了。不论如何,她都要赶回去!

炊儿拖着湿哒哒的翅膀,艰难地绕过大树,翻过树根。只要她抓紧,说不定赶得及。

第11页-8-1.png

炊儿好不容易赶到会场,她发现所有音乐仙子都到齐了。大家围着克莱夫就坐。但克莱夫似乎有点焦虑地用脚打着拍子,不时望望已经没过太阳的地平线,还不时摇摇头。

他好像是在等人。是在等我吗?炊儿惊慌地想。

如果我就这么进去,解释一下为什么迟到,所有的仙子都会盯着我看的。

炊儿干脆慢下脚步,躲在灌木丛背后,伺机而动。

她看见克莱夫最后叹了口气:“这个......大家注意啊,会议现在开始。今天会议议题重大,众所周知,是关于海滨音乐会的......”

他一边说一边背过身去,指着海岸的方向。

机会来了!炊儿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拨开灌木丛,迅速跑到一处空位坐下——那是她早就留意好的位置,也是在她最好的朋友肯邓斯旁边——希望没被克莱夫发现。

几乎与此同时,克莱夫转过身来:“哦,炊儿,你到了。”

这么一说,大家都在座位上转过身来看着炊儿。

克莱夫听起来并没有生气。尽管如此,炊儿的光环又一次变成了深橙色。

第12页-9.png

“我......我......我迟到了......”炊儿不住地在心里责备自己:为什么一紧张就结巴?为什么我是个害羞的仙子,个头还偏偏长那么高、那么引人注目?

炊儿在座位上蜷缩着身子:“如果可以......我情愿倒......倒......倒着飞。”

她连道歉都不好意思了。但说不定她应该告诉克莱夫自己遇到了河狸,还弄得一身湿透?

不过克莱夫并没有要求她解释什么,而是点点头,继续说下去:“那个......海滨音乐会将在三天后的夜晚正式举行。时间紧任务重,大家要怀着高度的紧迫感、责任感......”他边说边翻开笔记本。

克莱夫说话的时候,肯邓斯轻轻地拍了拍炊儿的手,那意思是安慰和激励。炊儿感激地朝着她的朋友笑了笑。

我现在要集中注意力。炊儿暗暗说道,我一定要好好表现。

海滨音乐会是仙子谷文化的重要一环。在晴朗的月夜,达尔西和烘焙仙子们会准备盛大的宴席,光影仙子们还会带来华丽的灯光表演。最美妙的是,乐队会把演奏过程和海涛声融合在一起,带来一场视听盛宴。

“开场之前,我们将以《欢迎进行曲》迎宾,”克莱夫打开笔记本:“压轴的还是《难忘今宵》......”

炊儿不由自主地走神儿了。她能猜出克莱夫接下来会说什么。自打她记事以来,每次海滨音乐会都是一模一样的——同样的节目,同样的顺序,同样的问候语“仙子们和麻雀人们,我想死你们了!”

尽管炊儿喜欢用自己的天赋为音乐会出一份力,但她觉得年年如常,没有新意,实在有点儿太......那个了。

克莱夫熟练地清清嗓子,展开了一卷像地图一样的树叶纸,上面画满了不同颜色的箭头,标记出每位音乐仙子的名字和位置,就像一张作战指挥图。大家都站起来凑到图纸前。

“号手和鼓手坐在最靠海的位置,”克莱夫说道:“竖琴手往后......”

年年不都这么坐嘛!炊儿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但她还是不自觉地被什么声音给吸引住了。

沙沙沙......窗户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炊儿透过窗户往家园树一楼大堂瞥了一眼。她发现通道抛光仙子们正在给楼梯扶手打光。沙沙声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哎呀,这个节奏好!”炊儿不知不觉就陶醉了。她闭上眼睛,用脚轻拍着节奏,还不时打个响指。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抛光仙子那边不响了。炊儿这才回过神儿。这一睁眼不要紧,把她吓了一大跳——

会场的每位仙子都在盯着她看!

“炊儿,”克莱夫的语调听起来好像这不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你觉得这么变,好不好?”

变?炊儿惊魂未定地看着克莱夫:“改变......什么?”

“我想搞点新意思,”克莱夫打着手势:“我觉得排笛手应该在左边,那就意味着打击乐手会往右移......”

炊儿心不在焉地点头附和着。她想说的是,阵怎么摆不重要,音乐本身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其他因素如灯光、服装都很重要,但观众们是来欣赏音乐的。

但是炊儿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害羞的她不想再次把大家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何况,她又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其他声音:厨房里玻璃杯的叮当声、微风的低吟......

“好了,各位,”克莱夫拍拍手:“今天的会议非常成功。散会。”

第14页-10.png

仙子们站起来伸伸懒腰,双胞胎阿丽娅特和莉拉在同一时间用同一种动作从裙子上掸去灰尘。

炊儿转向肯邓斯:“我得告诉你我为什么......”

“炊儿,”克莱夫走了过来:“请留步。”

炊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克莱夫会因为她的迟到而责备她吗?她该怎么解释呢?

“我想在第三首歌,安排你独奏排笛。”克莱夫道。

炊儿长出了一口气,她大显身手的机会终于要到了。“没......没问题。不就是独子笛奏......不......笛子独奏吗?我......我很荣幸......”她把手伸进背包。

排笛不见了!

第16页-11.png

“我的排笛!不见了!”炊儿失声叫了起来:“哦,不!一定是我睡着的时候掉的!”她连招呼也没和肯邓斯、克莱夫打,就飞出去了。

“等等,我也去!”肯邓斯喊道。

炊儿慢了一下,等肯邓斯追上来,然后一起飞向沃夫河。

“我心爱的排笛啊......”炊儿在枯木、树根和灌木丛间找来找去。

炊儿最拿手的排笛是由乐器制造和修复大师思传德制作的。光是收集上好的竹笋,思传德就花了一个礼拜。她满心希望做出一把漂亮的排笛,送给新诞生的音乐仙子。也是有缘,完工后不久,炊儿就诞生了。

炊儿还记得自己刚诞生的时候,也是有点迷茫。但当她拿起思传德做的排笛,开始演奏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我完全了解你的感受!”肯邓斯道:“这种感觉就像我丢了自己心爱的鼓。”

“找什么呢?”贝卡飞了过来。

“找我的排......排......排笛。”炊儿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我一定是把它丢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了。”

“我来帮忙。”贝卡说完,开始绕着树一边飞,一边用一种奇怪的高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一只金花鼠从附近的一个树洞里探出头来,贝卡对它说了些什么。炊儿屏住了呼吸。说不定金花鼠见过她的排笛呢!

金花鼠摇了摇头,缩回洞里去了。

第17页-12.png

“天哪......他也不知道......”炊儿咬紧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别急!你们就在这儿,都别动。”贝卡边说边安顿炊儿和肯邓斯坐下。

肯邓斯配合地一动不动。但炊儿很快就坐不住了:“贝......贝卡......”

“嘘!”贝卡示意炊儿安静。她又回头对着一丛树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砂纸相互摩擦的声音。

慢慢地,两片棕色的叶子展开了。

“哦!”炊儿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不是叶子,是一只伪装成叶子的飞蛾!

飞蛾朝贝卡发出同样的类似砂纸摩擦的声音。

“飞蛾看到排笛了吗?”肯邓斯问。

“没看到。”贝卡回答。

炊儿的心凉了。如果我的排笛真的再也找不到了呢?

贝卡又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她在和一只蓝色松鸦说着什么。

“有线索了!”贝卡挥挥手:“你们跟我来!”

三位仙子跟着松鸦来到一棵高高的松树前。

炊儿记得这棵大树:“我刚才找过,这儿没有。”

第19页-13.png

“这儿找过没有?”贝卡边说边飞到松鸦的巢里,仔细检查着什么。

“太好了!”炊儿一跃而起:“我的排笛,就在里面!”

这只蓝松鸦用小树枝和树叶把排笛织进了它的巢。除非仔细观察,否则很难发现排笛——就像飞蛾伪装成树叶那样。

贝卡小心翼翼地在不破坏鸟巢的情况下解下了排笛,递给炊儿。她拍了拍蓝松鸦表示感谢。

炊儿的心沉了下去。排笛已是伤痕累累,松松散散。

“放心,能修好。”肯邓斯安慰着朋友。

“是啊,没问题的。”炊儿勉强笑了笑。她心里响,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还能用。“听听这个。”她把排笛对准嘴唇。

吱吱——!

吓得炊儿差点儿没把排笛扔了。原本悠扬的声音变得和指甲刮黑板的声音那样可怕。

贝卡和肯邓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蓝松鸦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第21页-14.png

炊儿在思传德的工作室里静静地等待着。闻着木头和树液的味道,她感觉好了些——乐器都有独特的气味。

她环视工作室——望着将要被制作或修理完毕的乐器,炊儿心里有一种安慰感——小南瓜排列在胡桃木架子上,旁边是一堆枫叶。她知道南瓜会被刻成鼓,而叶子会被用来做鼓面。用来做琴弦的丝线挂在钩子上。除此之外,工作室里还有很多栽着喇叭花的椰子壳。

炊儿的目光转回思传德脸上,马上又移开了。尽管这位乐器大师的脸庞十分秀美动人,但看到她专注修理的样子,炊儿脑海里就浮现起排笛伤痕累累的样子。

思传德下意识地打了个弹舌。

“什么事?”炊儿吓了一跳。

思传德摸着排笛上一道可怕的凹痕。“这个问题最大。其他都只是打磨和清洁而已。但都需要时间。”

“需要多久?海滨音乐会来得及吗?”炊儿问。

第22页-15.png

思传德耸耸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我不能做出任何保证。”

炊儿指着工作室的墙角,那里堆着好几把排笛:“这些呢?如果来不及,我先借一把去音乐会,可以吗?”

“不行,那都是坏的。”思传德大步流星走到墙角,拿起一把排笛吹了吹。

那声音就像猫头鹰在尖叫。炊儿吓得缩了缩脖子。

思传德又拿起一把吹了吹,听起来就像是导航的雾号。“平时我太忙,实在没空去修复它们。”思传德放下排笛说道。

“再说,”思传德走到炊儿面前:“我不得不说,你的排笛可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你还要耐心等待。”

等?炊儿不禁咽了口吐沫。海滨音乐会可不等人!何况还要安排她笛子独奏呢!

炊儿必须找到克莱夫。必须让他应该知道我的排笛坏了。但他会怎么说呢?他会理解我吗?

炊儿讨厌告诉别人坏消息。

这毕竟是一个非常非常坏的消息。克莱夫把一切都计划好了,连最小的细节都计划好了。他一定会把问题归咎于她的。

炊儿魂不守舍地离开了思传德的工作室,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没有心爱的排笛在身边,她觉得空落落的。

不知什么时候,炊儿听到了克莱夫的声音。她猛地停住了。她发现声音是从艺术仙子贝丝的工作室里传来的。

透过工作室墙上钉的板条,她看见克莱夫对贝丝说:“我觉得茶室里要添一幅画,要表现出音乐要素。比如一幅肖像,海滩上的音乐家......哎哟!”

克莱夫抬起一只脚,他踩到了一滩红莓色的油漆。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一罐罐的颜料和画笔堆满了画室,房间里一片混乱。克莱夫不停地环顾四周,显得很不安。

克莱夫就是这么挑剔。炊儿想。

现在告诉他有关排笛的事,并不妥。显然克莱夫的心情不那么好。但是时间不多了。她不想在最后一刻才告诉他后院起火的消息。

“注意,这个喇叭花不仅是粉红色的,上面还有白色条纹......”克莱夫像是对贝丝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炊儿深吸了一口气,就往工作室里走。但她的个子实在太高了,她头撞到了门框上。

克莱夫和贝丝惊讶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炊儿低下头,脸涨得通红。她想转身就走。但她强迫自己站着。

“我......我......我不是故意打扰......”

“没事,我的朋友。”贝丝安慰道。

“你是来找我的吗?”克莱夫问。

“是的。”炊儿盯着地板看了一段时间,然后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一次排笛的遭遇。

克莱夫边听边不时用笔记着备忘录:“明白......明白了,炊儿。现在只能等了。希望你的排笛能及时修好。”

炊儿松了一口气。克莱夫的语气听上去有惊讶,有失望,还有点沮丧。但肯定没有生气。

“期待......和你一起飞......”炊儿转身就想走,又猛地站住了。

沙沙沙......那是什么声音?

贝丝正拿着画笔刷来刷去。在炊儿听起来,这是多么美妙的节奏啊!

画笔是一种棍状物,鼓槌也是一种棍状物。

如果用画笔当鼓槌呢?如果用有刷毛的那头敲打鼓面,会发出怎样的声音呢?

“克莱夫,”,炊儿突然说道:“你觉得用画笔做鼓槌怎么样?说不定能给海滨音乐会带来新意思!”

第25页-17.png

克莱夫盯着贝丝的轮廓,并没有真正注意。他的胳膊肘擦着一个油漆罐,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捡,碰翻了另一个。

“画笔?鼓槌?”克莱夫听起来有点不耐烦:“你在说什么,炊儿?”

“没......没什么。”炊儿退后一步,结结巴巴地说。

“明早能画完吗?”克莱夫问贝丝。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克莱夫对贝丝和炊儿点点头,就飞走了。

“贝丝......”炊儿有点犹豫地问:“我能借几支画笔吗?”

“看哪,肯邓斯!”炊儿兴奋的声音从她的房间里飘了出来。

“画笔?”肯邓斯奇怪地问:“我晚饭还没吃好,你就拽我过来看画笔?”

“不只是画笔,”炊儿把一面旧鼓从房间的角落里拉出来,胡乱擦了擦灰尘:“这玩意儿能当鼓槌用!试试看!”

肯邓斯疑惑地用画笔的木柄敲了敲。咚——!“然后?”她耸耸肩:“这有什么不同?”

“哦,不,用这头。”炊儿从肯邓斯手里拿过画笔,调了个个儿,又递了回去。“再试试,用刷毛这头。”

肯邓斯敲了敲。她的眼睛亮了。

“太棒了!”她说道:“这能敲出余音绕梁的效果啊!”

肯邓斯一遍遍地敲。“而且声音比普通鼓槌要柔和!”她兴奋地抱着炊儿:“我相信其他鼓手也会喜欢的!你说呢,炊儿,我们能在海滨音乐会用上这手绝活儿吗?”

“我不知道,”炊儿回答:“乐队还是克莱夫说了算。”

她估计之前在贝丝工作室里第一次提议用画笔当鼓槌的时候,克莱夫压根儿没听进去,他的心思都在画上。

一想到要直面克莱夫说出自己的新意思,炊儿的心跳就加快了。

但肯邓斯的态度给了她很大鼓舞。对!不管克莱夫怎么看,我都要说!

第26页-18.png

第二天一大早,炊儿就把画笔夹在腋下,急匆匆地向茶室飞去。她要对克莱夫有一说一。

再怎么紧张,饭桌上总是个议事的好地方。不是吗?

炊儿飞进了茶室,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茶壶的嘶嘶作响。

仙子们讨论的不是海滨音乐会就是贝丝那幅崭新的肖像画。

“好样儿的!”贝卡飞过艺术仙子的席位时,对贝丝说道。

“等演奏《难忘今宵》的时候,我们的萤火虫就会开始表演。”费拉和同桌的同事们说道。

“那天晚上我们会为大家推出新的馅儿饼!”达尔西道。

在音乐仙子的席位,克莱夫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贝丝的画让他很满意,这让他心情舒畅。炊儿悄悄走到他身边:“我能和你谈谈吗,克莱夫?”

炊儿压低了声音。而克莱夫正是聚精会神的时候,他没听见。“如果鼓手穿红色,那么竖琴手就应该穿白色......”他一边喃喃低语,一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碟子,却扑了个空。桌上什么都没有。

克莱夫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他问炊儿:“怎么还没上菜?”

第27页-19.png

克莱夫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人。他自己做事有板有眼,也希望别的事情都要一丝不苟。这种人,恐怕不喜欢意外或者变数。“那个......”炊儿回答:“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上菜的。”

阿丽娅特和莉拉走过来,挨着克莱夫坐下。她们同步端起茶杯,用同样的动作呷了一口茶。

炊儿鼓起勇气继续说:“但是,上......上菜之前,”她拿出画笔:“你能听听用画笔怎么打鼓吗?肯邓斯已经试过了,反响很好!”

阿丽娅特和莉拉都顾不上喝茶了。“用画笔打鼓?”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但后半句截然相反:“那简直太......”

“......有趣了!”阿丽娅特道。

“......奇怪了!”莉拉道。

克莱夫更是一脸惊异:“从来没有谁用画笔打过鼓......”他边说边缓缓地摇了摇头。

又有几位音乐仙子陆续就坐。炊儿羞得满脸通红。她该怎么办?

她又抬起头,迎接了桌子对面肯邓斯支持的目光。这重新给了她勇气,尽管她的声音还是很低:“但是为什么不尝试一些新东西呢?”

服务仙子把甜面包卷端了上来。“哎!这就对了!”克莱夫得意洋洋地伸手去拿面包卷。看得出,他根本没在听。

“为什么不试试呢?”炊儿提高了嗓门儿。

克莱夫愣住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即使在明亮的阳光下,炊儿身上的光环还是那么熠熠生辉。

“我......我......我是说,也许我们可以试验......”她的语调缓和了些:“新的声音......新的乐器。”

炊儿发现她面前有一些杯子。里面的茶量各有不同。这让她眼前一亮。

“看!”炊儿边说边把杯子排成一排。然后,她拿起一把餐刀,逐个敲击杯子。每个杯子都发出不同的声音。

“那就像木琴一样。”隔壁桌的普莉拉说道:“我见过‘笨笨族’玩那种琴!”

“如果这种新乐器能用于海滨音乐会,会怎么样?”炊儿问克莱夫。

双胞胎又异口同声喊了起来:

“太棒了!”阿丽娅特道。

“太糟了!”莉拉道。

“糟倒不至于,”克莱夫向后靠在椅子背上:“但我们也不能用杯子当乐器!尤其是在海滨音乐会!”

但是,敲击杯子的声音明明是那么可爱。我想大家都会喜欢的。为什么就不能用于海滨音乐会呢?

炊儿张了张开嘴,想要反驳,但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反驳乐队指挥很不妥当。

正在这时,小叮当飞了进来。她拿着两只碟形的铁锅。

“新锅来啦——!”小叮当喊了一嗓子:“达尔西,你的新锅......”

“等等!”炊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就已经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拦住了小叮当:“那个......等一下,达尔西,你也等等好吗?”

“怎么了?”小叮当吃惊地问。

炊儿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惊讶。她从来没这样打断过别人,尤其是打断小叮当这种意志坚定的仙子。

“可......可以吗?”炊儿问,她把手伸向锅。小叮当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把锅递了过去。

仙子们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炊儿。

“如果我们这样......”炊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把一只锅放下,另一只扣在上面,然后轻轻敲了敲锅底。

甜美的声音回荡在茶室内。

“我看出来了,这就是一种新型的鼓啊!炊儿,真有你的!继续,继续!”

炊儿又敲了敲锅底。肯邓斯兴奋得随手抄起一只勺子,敲着碟边打节奏。阿丽娅特也敲着杯子应和着。

一位名叫扬歌(Jango)的音乐麻雀人拿起两把餐刀,也跟着打起了节奏。其他几位音乐仙子也纷纷加入,不是用盐瓶当沙锤。就是用托盘当铙钹。

第30页-20.png

大家跟着炊儿即兴表演。也带动起了其他仙子们的热情。

“这就是我们的新乐器!要是用在海滨音乐会,该多好啊!”肯邓斯说道。

“有个词儿叫改弦易张,本来说的就是乐器,引申为做出变革。”阿丽娅特也附和道。

“明白!放心吧炊儿,我回去给你做更多的锅!”小叮当笑着说。

“不行!不行!”克莱夫摆着手站起来。茶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这位乐队指挥。

“我说两句啊,”克莱夫清清嗓子:“改弦易张,难登大雅之堂。以锅为鼓,以笔做槌,简直成何体统!乐坛的祖宗之法是不能变的,海滨音乐会该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

仙子们整齐划一地又回过头来看着炊儿,看她下一步会作何反应。

炊儿觉得脸上发烧,身上的光环也变成了深红色。

加油,炊儿!她在心里鼓励着自己。你能做到的!你为什么不可以反驳他呢?如果你不反驳,克莱夫就会得逞,音乐会还会以平淡的方式进行下去。

“为什么不能有新乐器呢?”炊儿的声音明显在颤抖,但她坚持说下去:“我们应该勇于改变,勇于尝试新事物!而不是拘泥于老一套!仙子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她想让大家的意见给她勇气。

“哎哎哎,我还等着锅呢!音乐会的馅儿饼就指着它们了!”达尔西走到论战舞台的中央,把两只锅拿进了厨房。

仙子们哄堂大笑。看上去被达尔西这么一搅,大家都忘了刚才的新旧之争。

没有一位音乐仙子笑得出来。炊儿默默地回到桌子旁边,在远离克莱夫的位置坐下。估计这两位近期都不打算挨着坐了。

第32页-21.png

“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当众顶撞了乐队指挥!”炊儿自言自语道。她想去沃夫河——那静谧的环境——在河边一个人想想。

偏偏这时候,肯邓斯飞了过来。“炊儿!”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今天是莉莉的到达日,所有音乐仙子都想去她的花园给她个惊喜。你也来好吗?”

炊儿忙不迭地点头。不管闹出什么不愉快,她都不想错过给莉莉庆祝到达日的活动。沃夫河什么的也不急了。

她和肯邓斯一起向莉莉的花园飞去。她看到克莱夫已经到了,他和阿丽娅特、莉拉姐妹一起躲在一丛覆盆子后面。

炊儿指着离克莱夫很远的一片雏菊。“我们躲在那儿吧。”她对肯邓斯低声说。

大家向各就各位的费拉、贝卡、普莉拉等仙子挥了挥手。见小叮当带着莉莉飞来,她们又各自藏好。

“我们现在就试试这个喷壶吧......”小叮当说。

“这么急?待会儿再试吧。”莉莉道。

“这个......”小叮当说话有点儿不自然:“我换了一个铝制的壶嘴。我想现在就看看效果。”

“那就拿银铃花试试吧,你最喜欢的银铃花。”莉莉带着小叮当降落在一丛银铃花面前。

“是啊,我最喜欢的......”小叮当趁着莉莉弯下腰去闻花香的时候,打了个手势。仙子和麻雀人们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

第33页-22.png

莉莉直起腰:“给我喷壶......”

“到达日快乐,莉莉!”仙子们喊了起来。

莉莉吓了一跳,飞到了半空中。她见自己的花园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人——音乐仙子们纷纷把乐器拿出来。肯邓斯有腰鼓,克莱夫有一把小竖琴。贝卡此时接过了指挥棒,只不过指挥的是一群唱歌的蟋蟀。

炊儿想起自己没有乐器,不由得一阵心痛。她的排笛,她心爱的排笛,还伤痕累累地躺在思传德的工作室里,她不能和大家一起演奏。

仙子和麻雀人们唱起了《到达日之歌》:

美好的金光啊,笑声飞

仙尘啊请你洒一杯

请你洒一杯

到达的喜悦永难忘

杯中洒满幸福泪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好兄弟,好姐妹

期待和你一起飞

舒心地飞吧——展翅飞

千山万水也不累

要知那欢欣苦中求

你我齐上阵,劲儿百倍

为了运转春秋与冬夏

愿洒仙尘,和汗水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东风吹,战鼓擂

胸中有梦一起追

待到理想化宏图

咱精神抖擞再相会

......

炊儿可不想袖手旁观,大家唱歌的时候,她急切地想找什么东西代替乐器。她在花园的篱笆外发现了一小片三叶草。

三叶草!炊儿想起了离沃夫河不远的一片苜蓿地。每当微风吹过花丛,就会听到一片纯粹而美好的音乐。

炊儿飞快地摘了一些三叶草,当排笛那样吹了一声。不巧的是,与此同时《到达日之歌》正好唱完。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炊儿。

“扔掉!”收获仙子普拉克喊了一嗓子:“那是痒痒藤的叶子!”

炊儿急忙扔掉那片叶子,不由自主地往身上抓。她开始觉得痒了。

“痒痒藤长得很快,说明它已经爬到花园里了!”一位叫罗塞塔的花园仙子惊慌地喊道。

仙子们都慌了。一位烘焙仙子端着一盘纸杯生日蛋糕一转身,和身后的小叮当装了个满怀。满地都是粉红色和黄色的纸杯蛋糕。

“别怕!别怕!”莉莉挥着胳膊:“不是痒痒藤,是三叶草!”

“真不是?”贝卡问。

“都别怕!”肯邓斯对同事们喊:“是三叶草而已!”

大家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说普拉克,”一位麻雀人不满地嘟囔着:“你啥眼神儿啊?”

“三叶草确实很像痒痒藤,”莉莉边说边搂着普拉克的脖子:“就连我们花园仙子都容易看错。”

肯邓斯走到炊儿面前,声音充满了赞许:“你这三叶草吹得很好嘛!”

炊儿感激地望着朋友。她又偷偷看了一眼克莱夫。克莱夫站在一边直摇头。

克莱夫提高了嗓门,好让大家都听见:“我强调,传统的乐器不需要任何变革。变革只会带来麻烦”。他指着满地都是的纸杯蛋糕说。

“我就同意坚守传统!”莉拉飞到克莱夫身边。

“我就反对坚守传统!”阿丽娅特飞到炊儿身边。

“姐,你怎么这样!”莉拉不满地说。

“我说老妹,一成不变有什么好的?”阿丽娅特道。

音乐仙子们站成两个阵营,彼此争论起来。个头最高的炊儿显得尤其尴尬。

她不想挑起争论。她只是想和大家一起演奏《到达日之歌》。但她心里的感觉一直很强烈——创新应该坚持。音乐,就是直抒胸臆,就是对内心感觉的酣畅淋漓的表达。既然有了感觉,为什么要憋着不表达呢?

但现在,她已经和指挥的关系闹得很僵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如果她一开口又口吃怎么办呢?

音乐仙子们突然想起寿星——莉莉的存在。她们很不好意思地离开了花园。

但是她们的新旧之争没有结束。不论什么场合,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只要见面,就得吵架。

日子一天天过去,音乐仙子们的内部矛盾越来越大。在争出个结果之前,谁都不肯坐下来一起排练。

别说排练,就连正常工作都耽误了。阿丽娅特想帮贝卡训练蟋蟀唱歌,但当她看到莉拉也来了的时候,扭头就走。莉拉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原地只剩下发楞的贝卡和一群不知所措的蟋蟀。

好不容易有几位号手愿意坐下排练。但当一位号手失误的时候,另一个号手忍不住做了个鬼脸,以示嘲笑。前者气不过,就偷偷往后者的号里塞了一枚塞子......

眼看海滨音乐会明晚就要上演了。部分“保守派”音乐仙子声称,如果“革新派”带来新意思,自己将罢演。

也有音乐仙子表示,该上场上场,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这天下午,“革新派”的扬歌来找炊儿:“我有个想法,用蛛丝代替蚕丝当琴弦,不知好不好?”

“我看没问题,”炊儿回答:“蛛丝如果够粘的话,就可以直接固定在木框上。不需要树液作粘合剂了!”

“看哪,我在海滩上找来的!”阿丽娅特举起两块光滑的鹅卵石:“炊儿,我觉得可以把它们串在一起做成响板。听起来会和我们平时用的贝壳不一样!”

“是啊,还不容易破!”炊儿赞许地点点头。

第34页-23.png

炊儿度过了一生难忘的一个下午,她俨然“革新派”的头号人物,每位仙子都在为制作新乐器向她提问题,期待她给出意见和建议。往常害羞的她,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从来没试过那么多人都需要她的情形啊!

直到快吃晚饭了,口干舌燥、喉咙沙哑的炊儿才想起了自己的排笛。她忙不迭地飞向思传德的工作室。

思传德正忙着干活,忘记了饭点儿。她听到炊儿进来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我还在修你的排笛,”思传德眉头深锁,指了指桌面:“我不敢保证明晚之前能做好。”不等炊儿回答,思传德又埋头工作了。

炊儿的心沉了下去,她踮起脚尖走出了工作室,一句话也没说。

突然,阿丽娅特和莉拉从炊儿身边走过,她们大声争吵着。

“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该有点改变吗?”

“改变了,就不是那回事儿了!”

炊儿痛苦地捂着脸。同事们吵得很厉害,而我的乐器还没修好。海滨音乐会该怎么办呢?

第38页-25.png

炊儿回到她的房间,关好门,坐在床上,疲惫地揉着肩膀。就在这时,她突然站了起来。

“我该给自己做一件新乐器!”她喊道。

新乐器肯定不会用竹笋,否则还叫什么创新!但该用什么呢?芦苇?来不及了。那就别的什么植物的秆?但太容易腐烂。

“加油,炊儿,”她鼓励着自己:“继续想,你能行的!”

如果植物不行,那就从动物身上找。动物的什么部位像是植物呢?毛发?不。

刺?豪猪的刺?对!就是豪猪的刺!这种刺是中空的!

明早我就去找豪猪刺!炊儿想到这里,心满意足地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

夜深了。新的问题又浮现在炊儿脑海里,那就是同事们的新旧之争。肯邓斯、阿丽娅特她们都指望着我,指望着我这位害羞的炊儿......

我本来只想专注于演奏音乐,不受其他事情打扰。但现在不行了。我该怎么带领她们,去追求新的音乐表达呢?我能行吗?

......

炊儿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太阳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小半张脸。炊儿终于决定,她要和克莱夫正式谈一谈。

这将是一次挑战。她本来宁可保持沉默。但现在不行。无论如何,她也要说服克莱夫,说服莉拉和其他音乐仙子。

阿丽娅特、扬歌和肯邓斯将会在这届海滨音乐会上展现全新的乐器。旧曲新奏将让这次音乐会成为仙子谷有史以来,最激动人心的一次。

炊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她突然醒了。

她匆匆穿好衣服,拉开门,愣住了。

克莱夫就站在她面前。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中,正准备敲她的门呢。

“我见你没来吃早饭,炊儿,”他说:“我想和你谈谈。”

“我......我......我也想和你谈谈。”

克莱夫点点头,但他还是继续说:“我终于弄明白了。你之所以会突然迷上所谓的‘尝试新事物’,那是因为你失去了旧的东西。所以,我一定要补回你的旧东西。”他拿出一件排笛:“我请思传德通宵达旦,熬了整整一晚,修好了你的排笛。”

第37页-24.png

炊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迫不及待地接过排笛。那熟悉的手感又回来了。她试着吹奏了几曲,感觉仿佛回到了舒舒服服的沃夫河畔。

“炊儿,我们依计划行事。还记得笛子独奏吗?你不需要再思考什么新乐器了。”

提到新乐器,炊儿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这是她的责任,她怎能因为拿回自己心爱的排笛就抛开呢?

“拿回我的排笛,真是太好了,”她对克莱夫说:“但我还......”

“克莱夫,克莱夫!”莉拉上气不接下气地飞过来:“海滩出事儿了......音乐会现场......快!”

炊儿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克莱夫就匆匆飞走了。

“不论如何,我要坚持给大家带来新意,带来一次不一样的音乐会,”炊儿自言自语道:“我还要继续和克莱夫谈这个问题,还要去找豪猪刺。时间不等人,今晚就要演出。加油吧,炊儿!”

当炊儿赶到音乐会现场时,她吓了一跳。

海滩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寄居蟹。虽然装饰仙子们已经布置好了会场。但被寄居蟹们翻了个乱七八糟。

水仙子莱尼站在仿佛被台风袭击过的会场,哭得泣不成声。贝卡和克莱夫在旁边安慰她。

“我不是故意的!”莱尼说着,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汩汩流下:“我只是在帮装饰仙子们找漂亮的贝壳。”

大家都不怪莱尼。毕竟她是唯一没有翅膀的仙子。要潜水找贝壳或者别的工作,非她莫属。

“装饰会场用的贝壳吸引了寄居蟹,”贝卡解释道:“所谓寄居,就是要找一个空壳来容身,保护自己不被其他动物伤害。当寄居蟹长大的时候,原来的壳已不能容身,就必须寻找新的壳。”

第41页-26.png

“这下麻烦了,”克莱夫急得团团转:“这距离开场......还来得及吗?”

“我能带走这些寄居蟹,”贝卡保证道:“你们来收拾会场,把所有贝壳搬走!”

仙子们忙开了。炊儿也上前帮忙。与此同时,贝卡把寄居蟹们赶到浮木上。

几个小时过后,望着重新变得井井有条的会场,克莱夫长出了一口气:“还是在计划之中啊。”

炊儿挺直了身子:“不尽然。”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但她这回没有口吃。她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对克莱夫和盘托出。

“总而言之,这将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音乐会!”炊儿最后说。

“前所未有?哼!”克莱夫嘲笑道:“我就不明白了,炊儿,你都拿回了自己心爱的排笛,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为什么还要坚持那套你做不到的呢?”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做不到?”炊儿的声音越来越坚定:“你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别人。”

贝卡见局面可能要僵,急忙过来打圆场:“我觉得炊儿说得没错,豪猪刺确实是中空的,理论上可以做乐器。但是要弄到豪猪刺可不容易,豪猪可能会很危险......”

“贝卡,你怎么帮炊儿说话呢?”克莱夫一脸不满地问。

“我这是帮你说话!我在劝炊儿回头!就这么去找豪猪刺?她可能会受伤的。”贝卡道。

“就是,贝卡说得对,”克莱夫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听到没有,炊......”

炊儿不见了。

“你们谁看到炊儿了?”克莱夫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

第43页-27.png

炊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海滩。她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出发去找豪猪之前,她简短地交待肯邓斯,当晚如果她没露面,就由肯邓斯做领队。

森林里,炊儿仔细搜索着豪猪的踪迹,就像她搜寻自己一度丢失的旧排笛那样。

夜幕降临了,炊儿知道她的时间所剩无几。她听到微风传送来一阵阵音乐,那是她的同事们在调音。但说不定到了晚上,豪猪睡了,方便自己动手呢?

恰在此时,她看到一只豪猪在一段空心圆木里蜷着身子,打着呼噜,似乎睡得正香。

第44页-28.png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眨眼之间,炊儿就成功拔下了一根刺,带到圆木外藏好。

豪猪抽动着鼻子。

炊儿等了片刻,然后又拔了一根。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炊儿喜出望外,第三次返回圆木,双手握住了第三根刺。

“吱!”豪猪猛地站了起来。它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降临,这让它浑身的刺都竖立了。炊儿来不及反应,就在电光石火间,她发现自己左右两肋旁多了两根大刺,它们虽然没有刺伤她,但就像一双巨大的筷子那样,把她夹在中间,让她动弹不得。

炊儿这才明白过来,豪猪并没有睡。她突然想起来,贝卡好像说过,某些动物是夜行性的,到了晚上不仅不睡,反而精神着呢!

炊儿吓得一动不动,她看着豪猪似乎放松了,它的嘴巴一张一翕好像在啃食着什么。

第45页-29.png

豪猪可能随时离开这里,她想,只要豪猪动一动,自己就可能被刺伤!

万一刺中自己的致命部位呢?

第46页-30.png

就在这个时候,炊儿听到了仙子拍翅膀的声音。是贝卡来救她吗?她扭过身子,想看个究竟。

“别动,越动越糟!”

炊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克莱夫!

“我......我不动......”

炊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克莱夫拨开那根大刺。他的动作如此轻微,豪猪根本没有感觉。

“快飞......”她听得出克莱夫的声音充满了紧张。

炊儿箭也似的飞了出去。

第47页-31.png

几秒钟后,两位仙子成功地在一块岩石上汇合。“克莱夫,我真的......”炊儿微笑着说。

“你太鲁莽了!”她的感激被克莱夫打断了。

“这......”炊儿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你不要命啦?!”

炊儿低下了头。

“这是我的乐队,是我的!”克莱夫接着说:“你怎么能不听我话呢?!”

炊儿的光环闪了一下。想起所有支持她的、向她请教新乐器的音乐仙子们,她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

“你可以指挥你的乐队,但你不能指挥我!!”

“你......”克莱夫正要发作,海滨方向传来了音乐声。

是《欢迎进行曲》!海滨音乐会就要开始了!

“得,我没空和你掰扯,”克莱夫拍拍翅膀,腾空而起:“我要去指挥了!”刹那间,他就消失在了空中。

炊儿捡起地上的豪猪刺,也朝海滨飞去。

风在耳边呼啸,她的卷发被吹得打了结。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音乐会现场时,她正好赶上站在指挥台上一本正经的克莱夫说出他那句经典:

“仙子们和麻雀人们,我想死你们了!”

天天到了饭点儿,在茶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想死你们”......炊儿不禁轻轻摇摇头。她朝台上望去,肯邓斯、阿丽娅特和其他“革新派”都如她所愿,集中在左侧就坐,她们手里的乐器也是五花八门。但就是没看见扬歌。

扬歌呢?他不是要用蛛丝做竖琴琴弦的吗?出什么状况了?

炊儿来不及多想,她往台的右侧望去,莉拉等“保守派”们正襟危坐,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都盯着克莱夫,手里的经典乐器也都各就各位。

克莱夫优雅地举起了指挥棒。

“革新派”必须由我来指挥!炊儿想到这里,啪地折下一根豪猪刺的末端作指挥棒,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指挥台旁边的一块岩石。她看了克莱夫一眼,背过身去。

克莱夫仰了仰下巴。他知道现在和炊儿争执就等于自己拆自己的台。他眯着眼睛,没有理会炊儿,而是轻轻划了一下指挥棒。

悠扬的前奏开始回荡在皎洁的月光下。

当克莱夫示意前奏结束的时候,炊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随着她的指挥棒——准确来说是豪猪刺——开始翩翩起舞,新的乐器迫不及待地挥洒自我。诚然,“革新派”的人数不如“保守派”那么多,但她们都全情投入。

新的音乐,开始在涛声中回响。

涛声年年如是,潮水自己却没听过不同的声音。

当“革新派”的一处重音消逝在夜空中时,克莱夫马上带着“保守派”见缝插针。

每首乐曲都是如此,两派人马趁着每次的停顿和节奏转换,交替演奏。

每一个回合,音乐仙子们都演奏得更起劲儿——“保守派”的各位仙子都站了起来,她们已经坐不住了。

左边的声音在宏大的乐章中起起落落,音色之美非昔日观念所能想象,就连作为领队的炊儿自己也惊讶不已。然而克莱夫也非等闲,右边的音乐在他熟练的指挥下,仿佛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每一个点都踩得恰到好处,每一处节奏都丝丝入扣。

台下有几位仙子小声议论着:

“克莱夫和炊儿......他们唱哪出啊?”

“唱对台戏。”

“哈哈......”

“别笑,我听出点儿意思了!新意思!”

就像远方的海水汇成一线潮,两边的音乐开始合为一处,两边的旋律共同倾诉着每道音符。

这旋律,使入夜的寒气变得炽热了,使柔和的月光变得激烈了。使台下好奇的心灵变得亢奋了。使台上玲珑的躯体变得伟岸了。

使人想起: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使人想起: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每一个节奏都充满了磅礴的力量,每一道音符都是一次听觉盛宴;使你沉浸在浓烈的艺术享受中;使你惊异于那只有四五英寸高的小生命们,居然可以释放如此奇妙的能量;惊异于肯邓斯连衣裙袖子下黑黝黝的腱子肉,莉拉蕾丝衣领上绽开的一道道青筋,竟挥洒出如此动人而又壮阔的华章!

好一场挥斥了胸怀,痴迷了星夜,痛快了山河、陶醉了仙子谷的海滨音乐会!

愈演愈烈!从三日绕梁的苦思冥想,到黄钟大吕的酣畅释放。

愈演愈烈!身在海滨,心已扶摇直上九万里苍穹!

愈演愈烈!已知和未知,传统和新潮,痛苦和欢乐,绝望和希望,质疑和信念,冷漠和热忱,压抑和释放,约束和挣脱,都在这闻所未闻的旋律中,碰撞,交错,融合,飞散,绕转,升腾!

当它在最高潮戛然而止的时候,恰逢海水的退潮。

一时间,海滨出奇的寂静。仿佛音乐仙子们的汗珠儿滴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哗.....

不是海潮归来,而是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仿佛海潮也听懂了这场盛宴。

指挥台上,炊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取而代之的是舒心的微笑。她回头看了看克莱夫,克莱夫也在看着自己,微笑也同样写在他脸上。

第49页-32.png

那微笑,分明是前所未有的获得感。

炊儿主动把手伸向克莱夫。很快,她感受到克莱夫的手坚定的力量和炽热的温度。

他们手牵手,一起面向台下,深情鞠躬。

第51页-33.png

音乐会结束了,观众迫不及待地涌上台,把音乐仙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克莱夫和炊儿欢呼吧——!”

“恭喜你们!”

“真想不到,”克莱夫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这次的音乐会搞出了新意思,还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炊儿毕竟个头高,她在人群中突然发现了什么。

她的目光与扬歌的相遇了——扬歌正跑过来,他从头到脚裹着蜘蛛网。

“结束了吗?”扬歌喘着粗气问:“音乐会结束了吗?”

“劳驾,让一让,”炊儿穿过人群,走到扬歌面前:“结束了。扬歌,你上哪儿去了?出了什么事吗?”

第52页-34.png

“我去找蛛网来着。但是这蛛丝,粘大发了!我粘住了!”

“天哪......这都是我的错......”一阵负罪感袭上炊儿心头。

但扬歌咧着大嘴笑了。

“没关系!反正我在蛛网里也动不了,也不耽误听音乐会。这是我听过的最棒的海滨音乐会!”他说着,转向克莱夫:“我对这次音乐会颇有感触。我已经规划好了有关下一届的想法,你愿意听听吗?”

炊儿屏住了呼吸。克莱夫愿意听吗?愿意接受别人的新想法吗?

“当然愿意!”克莱夫笑着看了炊儿一眼,爽快地说:“我们再也不能因循守旧了。要敢于尝试新事物!”

炊儿会心地笑了。这时她感觉胳膊上传来一阵疼痛。她摸了摸,那里有一处擦伤。她已经不记得是被豪猪刺磨到的,还是在什么地方弄到的。

“我把事做得太过分了......为了做新乐器,我给了你一些糟糕的建议,”炊儿不好意思地帮扬歌摘蛛丝:“再说我自己,如果三叶草真的是痒痒藤呢?如果豪猪多动几下,可能就不是擦伤胳膊了,我这条命就交代在那段圆木里了......”

音乐仙子们彼此热烈拥抱着,她们的纷争随着音乐会的落幕而结束。“老妹,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倒着飞,”阿丽娅特对莉拉说。

“不,是我该倒着飞。”莉拉道:“没有你的坚持,我就不能明白变革的意义。”

“我想,这场新旧之争终于有了结论!”炊儿大声说道。仙子们都安静了,倾听她接下来要说的。

“新和旧各有各的好!”炊儿的声音还是那么坚定。

仙子们频频点头。是啊,炊儿没有为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尴尬。

第二天,炊儿领着克莱夫来到沃夫河岸。

他们坐在炊儿曾经欣赏过夜莺歌声的那棵桦树上,一起聆听啄木鸟的笃笃,蜜蜂的嗡嗡和溪水的淙淙。

“好啊,好啊,”克莱夫不住地点头:“我以后会常来这里的。”

“炊儿!”是贝卡的声音。

“嗨,贝卡!思传德!”炊儿挥挥手。她看到思传德拎着一只树叶做的口袋。

等贝卡和思传德都到了身边,克莱夫清了清嗓子:

“炊儿,这是送给你的。”

与此同时,思传德递过口袋。

“什......什么?”炊儿真是丈二仙子摸不着头脑。

“拿着吧。”克莱夫说道。

炊儿把手伸进口袋里,她的眼睛亮了。

这是一件全新的排笛——用豪猪刺做成的。

“贝卡找到了你的豪猪刺,交给了我,”思传德对炊儿解释道:“我又熬了一个通宵。但相信我,这绝对值,因为这又是一件艺术品。试试吧。”

第54页-35.png

新排笛被打磨得很光滑,比海滩上的鹅卵石还要光滑,而且手感比原来的排笛还要轻。

炊儿心疼地看着思传德满是血丝的双眼。她想,只有这样才是对朋友们最好的报答。她举起排笛凑到嘴边,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

“感谢你,我衷心谢谢你。帮助我,爱着我的朋友......”贝卡跟着炊儿的演奏,唱了出来。

炊儿满心激动——这音色比原来的排笛还要好!

“你选的材料是对的,”克莱夫也听出来了:“这音色听起来更好。”

突然,炊儿的脸红了。可能大家会觉得她喜新厌旧。她不由得摸了摸挂在身边的旧排笛。

克莱夫看出了她的心思:“别担心。我们不会说你什么的。”

炊儿笑了:“新的和旧的,我都要!”

“不论新的旧的,都可以给芳雯庆祝到达日啊!”贝卡道。

“对!我去召集音乐仙子们!”克莱夫道。

炊儿补充道:“让大家喜欢带什么乐器就带什么吧!”

(全文完)